听到宅中传出的兵刃声,张承业也有些发懞,正犹疑间,刘贞亮闪身从大门出来,对他喝道:“圣上有旨!命尔等谨守程侯居处,为防刺客潜入,除大慈恩寺僧人以外,严禁各方出入!张承业!先带你的人马,将这些携带凶器的无关人等都抓起来!”
囊瓦当即变了脸色,“你敢!”
刘贞亮催促道:“快快动手!”
张承业镇定地施了一礼,“敢问前辈,圣旨何在?”
“是皇上的口谕!”刘贞亮白发几乎竖起,厉声喝道:“张承业,你这小儿敢不奉诏!”
“小的不敢,更不会不相信前辈。”张承业道:“只是兹事体大,还请刘前辈稍候片刻,待晚辈入宫请旨!”
“你——”见张承业礼数恭谨,态度却分毫不让,刘贞亮放缓口气,“老夫与汝父昔日同在宫中当差,情同手足。”
“若非如此,小侄已经命人‘恳请’前辈一同入宫。”
刘贞亮重重一顿足,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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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训等人刚刚接到消息奔入宫中,仓促之下,此时都有些气喘吁吁。
刚在紫宸殿站定,不多时,云板声响,李昂被一群内侍的簇拥着来到殿内,升阶登上御榻。
众臣山呼万岁,行礼如仪。
仇士良一眼扫过去,在场的外臣无非李训、舒元舆、王璠、郭行余、韩约等人,都是皇上信重的臣子,兼且整日围着李训打转的亲信,倒是没看到御史中丞李孝本和京兆府少尹罗立言。
其余都是宣徽使、学士使、尚衣监、内庄宅使、内弓箭库使……等北司诸宦,全是太监。
仇士良正要开口说田令孜的事,不料左金吾卫大将军韩约抢先出列,“臣韩约,启奏陛下。”
这是众人商议过多次的,李昂应声道:“讲来!”
“昨夜金吾左仗院后院石榴树上,有甘露降临,此乃天降祥瑞,佑我大唐!微臣为陛下贺!”
韩约说罢,俯首再拜。
仇士良眼珠子一转,抢先拜倒,“天降祥瑞啊陛下!陛下圣明神武,上感于天,如今又揪出内朝的奸臣!方有此祥瑞,奴才恭贺陛下!”
内侍尽皆拜倒称贺,众臣也连声称贺不已。
李训上前拜倒,“甘露祥瑞降于宫禁,诚为吉兆,臣李训,伏请陛下亲幸金吾左仗院观之。”
仇士良道:“百官还没到齐呢。这么大的事,还是请圣上启驾含元殿,召集百官同贺,好让我们这些奴才和朝中的官员,都沾沾圣上的福气。”
李昂与李训交换了一个眼色,“依卿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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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基果然是冲自己性命来的,连场面话都没说几句,便直接动手。
那些苦行僧是窥基亲手调教的佛门弟子,秉承了十方丛林对佛祖的狂热,修为强横,此时人多势众,甫一交锋,敖润等人便节节后退。
后面的任宏、郑宾、独孤谓等人纷纷迎上,挡住那帮黑衣僧人。
南霁云将凤嘴刀横握身前,双臂肌肉隆起,紧盯着面前身披紫色袈裟的窥基大师。
窥基手提禅杖,冷冷道:“螳臂安敢挡车!”
说着抛开禅杖,手掌张开,展臂往南霁云头顶拍去。
双方相隔两丈,但窥基一步迈出,掌风已经扑面而至。
南霁云长刀一翻,刀锋回撤,护住面门。
“呯”的一声,窥基一掌拍在凤嘴刀的刀身上,发出金石般的震响。
南霁云双臂稳如磐石,硬生生挡住他这一掌,接着刀柄尾端挑起,刺向窥基小腹。
窥基不闪不避,锭铁打制的刀柄刺在袈裟上,“篷”的一声,如中破革,被他从容挡开。
南霁云退后一步,凤嘴刀拉开距离,随即再次劈出。
窥基左掌竖在胸前,右手五指箕张,用掌背格开刀身,顺势往他胸口拍去。
谁知手掌刚碰到刀身,刚猛无俦的长刀忽然变得轻灵飘忽,凤嘴轻抖间,从他掌缝中连啄三记,分别挑向窥基的双眼和咽喉。
窥基护胸的左掌抬起,犹如龙爪托住刀脊,破去南霁云的攻势。
南霁云收刀后退,神情凝重地盯住窥基。
他是擅长冲锋陷阵的猛将,走的是刚猛剽厉的路子,虽然刀法已经到了刚柔并济的境地,但终究逊色一筹,两次出招都被窥基轻易化解,一时间如同面对万仞巨岳,气势被制。
窥基再次迈步踏出,紫色的袈裟微微一闪,几乎贴到南霁云身上。
南霁云发出炸雷般一声大喝,左手握住刀柄前段,斜着切向窥基胸口,右手铁拳擂向窥基面门。
窥基右掌一抹,用掌心挡住刀锋往外推开,接着紫影闪动,左掌宛如巨斧般劈下,将南霁云铁铸般的右肩打塌下去。
南霁云喷出一口鲜血,右肩下陷,面上却露出一丝凶悍。
趁窥基双掌同时攻出的刹那,他用左臂挟住刀柄,左腕一翻,凤嘴刀从窥基掌缘脱出,满蓄着浑身的力道,狠狠劈在窥基胸口。
“绷”的一声,袈裟上的黄金环扣飞出,一道刀痕出现在窥基在胸前,凤嘴刀破开袈裟,深深斩进窥基的僧袍。
“叮”,刀锋下传来一声金铁声,窥基古铜色的面庞闪过一抹青气,回手一把拧住刀锋,右脚一记斜踢,正中南霁云肋下。
南霁云“腾腾腾”连退数步,最后“格格”两声,力贯双足,将脚下的青砖踏得粉碎,脚背陷入地面寸许,奋力稳住身形,然后右掌伏地,低吼一声,用力一推,将脱臼的手臂复位。
窥基目光森冷地盯着南霁云,“你若此时罢手,老衲便给天策府一个面子。否则……”说着将凤嘴刀一折两断,丢在地上。
南霁云昂起身,双臂交叉,犹如一头雄狮,挡在窥基面前。
在他身后半步,就是程宗扬的座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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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含元殿。
王涯领着文武百官踏上龙尾道。
他已年过七旬,又身长腿短,这条长坡走得他气喘吁吁,到了坡顶才松了口气。
刚入殿还未站稳,便看到一群内侍簇拥着皇上的御驾涌入殿中,为首者正是仇士良。
王涯连忙趋入殿中,率文武百官叩拜行礼。
段文楚心头忐忑,不知道一会儿该怎么回奏程侯之事。
自己前去慰问的情形肯定是不敢直说的,程侯门客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语,简直骇人听闻,说出来少不得龙颜震怒。
更何况自己连程侯的面都没见着,至今未知其生死……
待百官站定,仇士良抢先道:“圣上有旨!左金吾大将军韩约奏报:金吾左仗院石榴树,夜降甘露。着命李训先往视之。钦此!”
王涯怔了一下,然后赶紧拜倒,“此诚祥瑞!臣等为陛下贺!”
李训出列道:“臣领旨。”
趁李训前去金吾左仗院察看,仇士良游目四顾。
此时含元殿内一大半都是内侍,这些内侍可不是光在宫中伺候的,而是与殿中的宰相、两省高官一样,手握实权,与三省六部等南衙并称的北司。
北司诸宦,最显贵的莫过于左右枢密使和左右神策军中尉,以往朝会议事,甚至凌驾于宰相之上。
然而此时,王守澄被挫骨扬灰,田令孜已经是半个死人,鱼朝恩不见踪影,博陆郡王称病未至,在殿内议事的,只有自己一个!
真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仇士良心怀大畅,自己辛苦多年,不惜连下面都割了,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连老天爷都降下祥瑞,给自己道喜!
扬眉吐气,就在今朝!
“回陛下。”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几乎是一恍神,李训就回来复命。
“臣等已去看过,所谓甘露,恐非为真。”李训道:“请陛下慎重处置,以免有污圣明。”
什么?仇士良当时就不高兴了,好端端的祥瑞,怎么就成假的了?
殿内发出一阵窃窃私语声。
“韩约!”李昂不悦地说道:“难道是你妄言祥瑞?”
“臣万死!还请——”韩约一阵口干舌燥,他费力地咽了口吐沫,“还请陛下……遣内臣复察核实。”
没用的东西!
仇士良在心里鄙夷地骂了一声,伏地道:“求圣上恩准,奴才愿前往金吾左仗院,一视究竟!”
“准奏。”李昂停顿了一下,对北司诸宦道:“你们,也都去看看。”
一群内侍纷纷拜倒,“奴才遵旨!”
那帮太监由韩约领着,一窝蜂般出了含元殿,前往金吾左仗院,殿中只剩下几个小内侍。
李昂手心中满是冷汗。
按照计划,李孝本率御史台一众吏从藏身西朝堂,罗立言与京兆府众吏藏身东朝堂,韩约设下重兵在金吾左仗院内,王璠、郭行余召募的太原、邠宁两镇兵马在丹凤门外,还有田令孜带领的随驾五都,尽在身后的紫宸殿埋伏,只待自己一声令下,便伏兵四起,尽诛群宦。
远远望着一众内侍行至御道,李昂心跳越来越快,猛然起身,“众卿家!”
他很想直接下旨,命文武百官接诏,诛杀那帮欺上惘下,祸国殃民的太监,重振大唐声威,但此刻一眼望去,看到位在前列的尚书右仆射严绶,还有曾经贵为郡王的高霞寓等人,话到嘴边舌头却僵住了。
那帮太监虽然被支走,但此时殿内的官员一大半都是内侍提拔的,自己登基不过三年,他们可是在宦官的淫威下做了二三十年官,对那些太监言听计从,真到了刀兵相见时,未必就跟自己一条心……
王涯等官员手捧笏板,俯首听命,等了片刻,却不闻圣上御音,不由暗自诧异。
段文楚心头怦怦直跳,心头生出一丝难以名状的恐惧,耳边仿佛又响起程侯那门客的狂悖之言……
李训顾不得朝廷礼仪,抬眼看去,只见李昂张口结舌,原本因为亢奋涨红的面孔变得发白,顿时心下大急。
他上前一步,叫道:“速来接旨!”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变得嘶哑。
文武百官不解其意,也不知道是让谁去接旨。
自王涯以下,群臣不约而同地把头俯得更低了一些,一时间殿中安静得针落可闻。
望着躲在人群里的太原节度使王璠瑟瑟发抖,李训不禁目眦欲裂。
忽然一名官员排众而出,邠宁节度使郭行余伏阶道:“臣接旨!”
李训顾不上理会临阵退缩的王璠,嘶声道:“速去丹凤门!速去!”
郭行余受命而出,李训看向茫然无措的文武百官,狠狠一跺脚,喝道:“都退下吧!”
群臣如蒙大赦,连忙跪拜退下。
李昂这才“噗嗵”一声,失魂落魄地坐回御榻,一时间满心羞愧,恨不能有条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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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坊。程宅。
窥基紫色的袈裟披散开来,胸前被斩出的刀痕隐隐闪动金光。
他双掌齐出,重重掌影如同山岳,毫无花巧地一记一记劈下。
南霁云连挡三掌,终于不支,被窥基一掌拍在胸口,雄伟的身躯往后撞去。
程宗扬抬手在南霁云背上一托,将南八送到一边,右手拔出佩刀,朝窥基奋力一劈,却是连刀掷出。
窥基屈指一弹,像掸开一只苍蝇般,将佩刀弹飞。
他冷冷盯着程宗扬,眼中流露出隐晦而浓重的恨意。
程宗扬没有躲避,而是拔出另一柄佩刀,起身指向窥基。
窥基迈步出掌,五指如同山峰,压向程宗扬头顶。
程宗扬跃上座椅,双手握刀,居高临下斩向窥基的手掌。
一股雄浑的掌风当胸袭来,窥基一掌拍飞长刀,紧接着又是一掌拍出。
程宗扬被掌风压得摇摇欲坠,却双手握拳,悍然迎上。
掌至中途,窥基眉梢一动,忽然往后疾退。
“嗡”的一声轻响,一道电光从程宗扬手中射出,紧贴着窥基的掌心,往前延伸,却差了少许,未能刺中他的手掌。
刀身闪动间,将凝未凝,窥基已经再次抢上,僧袍双袖卷起,掌力犹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
程宗扬厉吼一声,未曾痊愈的经脉中真气狂涌,刀身光芒大作。
就在这时,椅下的锦缎无声破开,一柄短矛贴地挑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刺向窥基小腹。
藏在椅下多时的吴三桂一矛刺出,锐利的矛锋犹如流星,破开护体真气,深深刺进窥基的僧衣,那双膨胀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下来。
接着足影飞来,窥基一脚踏在吴三桂肩头,吴三桂被踢得倒飞出去,将身后那张高背胡椅撞得粉碎。
程宗扬已经腾空而起,蓄满着九阳真气的一刀斩下,将窥基左掌斩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深可见骨,刀风所及,连窥基的僧袍也被破开。
窥基面色铁青地退开一步,右手一把拧住短矛,“格”的一声,生生拗断,只剩一截矛锋留在僧衣内。
程宗扬提刀指着他,“我还以为大师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原来是衣内披着铠甲。这明光铠也是大师的祖传之物吧?等我砍了大师的狗头,正好剥下来,挂在树上当靶子。”
“侯爷!奴才来了!”童贯带着护卫冲开阻截,从垂花门涌入,从后拦住窥基等人的去路。
窥基僧袍尽碎,露出身上一副金光闪闪的铠甲,那柄矛锋刺穿甲片,锋刃陷入腹中数寸。
“噗”的一声,带血的矛锋被真气逼出。
窥基左掌张开,掌心的刀痕诡异地蠕动着,渐次合拢,将裸露的白骨包裹起来。
接着他右掌龙爪般探出,插在地上的禅杖飞起,落入掌心,杖首的金环碰撞着,“铮铮”作响。
窥基昂首向天,扬声喝道:“为我佛斩妖除魔!就在今日!”
“阿弥陀佛!”四周传来山呼海啸般的佛号声,无数的僧人随着破晓的天光同时现出身形,从四面八方往程宅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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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凤门外,王璠召募的太原兵刚从光宅坊出来,这些军士大都是常年祸乱街坊的地痞无赖,其中几个所谓的豪杰,也不过是好勇斗狠的江湖汉子。
被王璠召募之后,他们换上衣甲,摇身一变成了节度麾下的亲兵。
此时酒足饭饱,叼着牙签,扛着兵刃,乱哄哄聚在宫门前。
柴永剑目光犹如饿狼,紧紧盯着那帮军士。
黎锦香戴着一顶斗笠,斗笠边缘垂下的薄纱直至脚踝,掩住她窈窕的身形。
“凉州盟盟主至今未曾决出,却是误了行里的大事。”
柴永剑冷冷道:“行里首鼠两端,一面跟窥基、田令孜合谋刺杀程贼,一面又投注李训,对付宦官,让我们这些办事的小人物无所适从,跟没头苍蝇一样东奔西跑。”
“柴宗主错了。刺杀程侯是行里的生意,对宦官下手也是行里的生意。”
“柴某虽然不知兵,但也知道这样的士卒只是些乌合之徒。摇旗呐喊尚可,若是真刀真枪的搏命,免不了一触即溃。行里真想做成生意,为何把魏博的人马隔绝在外?”
“一来魏博牙兵骄傲成性,能用之而不可制之;二来乐从训到底是窥基名下弟子,可使之而不可信之;三来,正如柴宗主所言,这些乌合之徒只是用来摇旗呐喊的。真正得用的,是行里花费重金募集的邠宁兵……”
柴永剑眼珠转了转,“邠宁兵怎么没来?”
“田枢密使。”鱼弘志笑眯眯道:“恭喜枢密使,皇上有旨。”
田令孜大喜道:“已经拿下仇士良那贼厮鸟了?好哇好哇!奴才这便过去!来人啊!随咱家去伺候圣上!”
十余名亲信闻声过来,将田令孜围在中间。
鱼弘志面南而立,先向含元殿方向遥遥施了一礼,然后口传圣谕,“皇上有旨:右枢密使田令孜勾结匪类,谋刺宰相武元衡,着命鱼弘志率随驾五都甲士即刻拿下,收系右神策军中。钦此!”
田令孜大喜之际突闻噩耗,整个人都像被打了一棒子,牙关“格格”发抖,颤声道:“鱼……鱼弘志,你敢……敢假传圣旨……”
鱼弘志叹道:“依咱家的意思,不如一刀两断,给田公公来个痛快。可惜,鱼公不让杀你,只好先留你一条狗命。”
“你……”田令孜眼珠乱转,望向周围的亲信。
“别瞎想了。”鱼弘志尖声笑道:“武元衡治蜀多年,遗泽在民,你猜猜,若知道是你刺杀的武相公,这些来自蜀地的忠义之士,是受你们兄弟收买呢,还是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
田令孜脸色苍白,忽然一名心腹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看什么呢?混帐东西!”
“揍他!”
那帮亲信翻脸无情,当下拳脚交加,把田令孜捶倒在地,一通暴打。
“收着点儿啊,别把人给打死了。”
鱼弘志慢悠悠吩咐一句,然后迈步出门,立在阶前道:“邠宁将士何在?”
一名披着甲胄的虬髯将领上前抱拳,“末将张忠志在!”
“皇上有旨:宰相李训携众作乱,着命鱼弘志亲领邠宁军,即刻救驾!”
“末将领命!”
鱼弘志抬手指向那名脸色惊惶的绿袍官员,“先把他杀了!”
张忠志拔刀一挥,不等那官员反应过来,便斩下他的首级,顺势捞在手中,举到鱼弘志面前,狞声道:“幸不辱命!”
鱼弘志满意地点点头,“好好干!只要你实心给我们北司办事,这十六卫大将军嘛,总少不了你一个。”
张忠志抛下头颅,半跪着抱拳道:“多谢公公成全!”
大明宫,金吾左仗院。
“韩将军,你抖什么呢?”仇士良奚落道:“便是你眼拙,认错了甘露,最多挨一顿训斥罢了,怎就吓成这个样子?”
韩约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公公说的是……”
“干爹当心。”
郄志荣扶着仇士良手臂上了台阶,一行人浩浩荡荡跨进金吾左仗院的大门。
金吾左仗院面积广大,昔年待漏院未建时,百官在此等候上朝,因此房舍众多。
又因为金吾卫负责巡视京城,捉拿不法之徒,院内还有监牢用来关押囚犯。
几名金吾卫军士正在院内等候,都是徒手,未携带兵刃。
道路两旁张挂着紫罗帷幕,看来是准备好皇上亲幸此处。
天降甘露的石榴树在后院,仇士良边走边道:“那甘露是什么模样?不会就是一层白霜吧?”
“回、回公公……”
韩约呼吸急促,低头看着地面,大冷的天,汗水顺着额头直淌下来。
仇士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忽然耳边“叮当”几声轻响,依稀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仇士良停下脚步,双眼死死盯住旁边的帷幕。
一阵寒风吹过,帷幕卷起,露出幕下一排战靴。
仇士良脑中“嗡”的一声,双脚像触电一样,猛然跳起转身,往院门掠去。
韩约瞪大眼睛,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反应最快的是仇士良那些义子义孙,干爹一动,立马跟上。
其余内侍莫名其妙,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厚重的大门“辄辄”作响,那几名金吾卫军士正准备关门落锁。
郄志荣紧跟着干爹,尖声叱道:“该死的贼配军!滚开!”
那些金吾卫军士不知所措地看向韩约,韩约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嘴唇哆嗦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一众内侍终于反应过来,狂奔着冲出院门,往含元殿奔去。
这边郭行余赶到丹凤门外,却不见自己的邠宁兵,眼前只有王璠的太原兵。
郭行余顾不得细问,攘臂道:“尔等听令!随我入宫护驾!”
那些太原兵面面相觑,前面一个道:“你谁啊?”
“我乃邠宁节度使郭行余!”
“我们太原镇的,跟你不搭啊。”
“王璠王节度呢?怎么不出来?”
“诸位将士!”郭行余高声道:“郭某身为邠宁节度使!一言九鼎!尔等随我入宫护驾,都是有功之臣!”
“等等!说好的赏钱谁给?”
“姓王的不出头,不会把钱给昧了吧?”
“护驾?护谁的驾?”
“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不是个书呆子吗?”
那帮地痞发出一阵暴笑。
郭行余气血翻涌,猛然上前抽出那人的佩刀,将他砍翻在地,然后举刀厉喝道:“都听我号令!宫中宦官作乱!圣上有旨!入宫之后!杀尽诸宦!事后必有重赏!”
黎锦香道:“柴宗主,你进去看看,见机行事。”
柴永剑拿起头盔扣在头上,排众而出,用长安口音道:“兄弟们!要发财的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