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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时间在毫无效果的挣扎中一分分过去。那些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的灯光,象是闪在遥远的世界之外。凌尘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始终不敢去想象离婚之后的生活。她无法想象那会对小雪造成多么大的冲击和伤害。不仅仅是因为家庭的崩溃,更是因为没有了婚姻束缚的她,根本就无法抗拒刘鑫缓慢而坚定的逼近。也许,一切都是由刘鑫而起,一切也都只有靠刘鑫才能解决。想到这里,凌尘忽然感觉到一种异乎寻常的欣喜,全身也随即有了些力气,仿佛在双臂的偶然飞舞之间,幸运地触碰到了解锁的密钥,问题的关键。这突如其来的欣喜让凌尘有些吃惊,也有些害怕,不敢再细想下去,只得连忙站起身,稳住腿脚,整整衣襟,慢慢挪进楼下大厅。电梯里赫然站着的,居然就只有刚从停车场上来的萧森。凌尘楞了好一阵,见满脸疑惑的萧森招手示意,才勉强定了定神,走进去,看了看手表,发现还不到十二点,便涩笑着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安排什么余兴节目?」萧森却不回答,只冷冷地反问道:「你刚才去了哪里?」知道萧森一贯对自己的行踪十分敏感,凌尘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迅速答道:「没去哪里,就在花园里坐了会儿。」说完,见萧森脸上的疑惑仍徘徊不去,只得又加了句。「不信你可以去问保安。他应该会记得我什么时候进门的。刚才在花园巡逻的时候也看见我了。」
「哦。」萧森沉吟了片刻,疑惑总算开始消散。「什么事情想了这么久?不会是在琢磨着怎么报仇吧?呵呵……」听到萧森举重若轻的语气,凌尘就知道自己很难说服他了,便只苦脸笑笑。直到跟着他走出电梯,走到门口,才又心有不甘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仇不该报?报了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好处?」萧森拿钥匙开门的手停了停,回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凌尘在门厅站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萧森走到茶几前,倒了杯水,边喝边在沙发上坐下,又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将声音放小,似乎是在等着她过去,心中不由自主浮出一片凄凉。凄凉浮进眼睛里,很快就凝露重结,寒霜刺骨,逼得她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她并不奢望萧森能适时提供足够坚稳的肩膀,足够宽厚的胸膛,但她却没想到,没有依靠不被理解的痛苦,竟也可以如此深重,深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黑暗之中,泪水已经迅速冻死在她的眼角,甚至没有来得及流出一滴脚步声慢慢飘进来。灯一闪一闪地开了。「你怎么了?」萧森问。凌尘看着这个异常陌生的男人,苦笑着摇摇头,答道:「没什么,就是累了。你也去休息吧,明天再谈好了。」萧森淡应一声,却还是犹豫着走了过来,坐在床边,看她一阵,又转脸望向门外,问:「你真的那么想要报仇吗?」凌尘的唿吸又再变得艰难,拼命调整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萧森回头看着她,沉吟着说道:「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吧,能有多大的仇恨呢?文革期间,很多人,很多事情,其实也都是身不由己。老爷子毕竟还是自杀,很难说得清楚什么才是直接原因。我看罗汉这个人还挺爽直,未必会做得出什么罪大恶极的勾当……」见萧森说来说去无非如此,凌尘喘定一口气,打断他道:「用不着找这么多理由,一个理由就足够了——你不会放弃他能带给你的那些利益。」萧森顿了顿,笑容不免有些尴尬。「也不能这么说,利益只是一个因素而已。关键是报仇要有足够的理由。我好歹也是法律界的,不能做这种知法犯法的事情。而且,现在已经是法治社会了,你还能怎么报仇呢?告他,你有确凿的证据吗?搞小动作去害他,你有那个条件吗?打他一顿,打成残废,甚至杀了他,你有那个胆量吗?」凌尘忍不住冷笑一声,反问道:「那好,我也不要报仇,我只要你不再跟他来往,等刘鑫将来提供别的机会给我们,你能答应吗?」这回萧森连尴尬的笑容也摆不出来了。「女人就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么好的机会,干嘛要因为二十年前的一点旧事,平白便宜了老周?而且,你以为刘鑫就一定能跟小雪长久下去吗?以他那样的钱财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万一他将来不喜欢小雪了,哪儿还会有机会留给我们?到时候你想哭只怕都来不及了。」凌尘懒得再和萧森争论,撑持着站起身,一边走去扶了门,一边冷冷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也不想说服你。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几丝气恼在萧森脸上闪了闪,到底还是渐渐飞散。「那好,你好好休息。平静了我们再谈。」说完,又看着凌尘,迟疑了一阵,才慢慢走开。凌尘在黑暗中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说服萧森的办法,只能把希望暗暗寄托在老周和刘鑫身上,实在不行,她甚至还可以冒险去求刘鑫一次。一次,最后一次。凌尘轻轻默念着,却怎么也无法分辨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害怕和担心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既不知道刘鑫会不会就此放手,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此沉沦,更不知道自己努力维持着的这个家庭,会不会就此分崩离析,变成碎片。但除了害怕和担心之外,她的心里分明还有着期盼,有着欣喜,以及一次之后再无机会的失落。倘若可能,她宁愿这最后一次永远存在,却永不来临。热潮忽然就席卷而至,迅速淹没了凌尘的身体,迫使凌尘把双手分别按在胸前和腹下,轻重缓急节奏分明地揉搓捏弄起来。今天要不是撞见了罗汉,自己可实在没把握能在刘鑫面前始终保持冷漠镇定,没准儿还会做出些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呢。凌尘断断续续地庆幸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尝试控制住那些四处流荡的热潮。没过多久,凌尘所有的神志也都已经淹没在汹涌澎湃的热潮里。那些让她羞愧不安的期盼,不仅没有起到丝毫静气凝神的作用,反而还推波助澜,将潮水的热度迅速烧至顶点。在暗夜的微光中,从喉头嘴角辗转挤出的那几丝呻吟,渐渐就凝聚成一根巨大的虹吸管,将她的灵魂和肉体一起吸上去,然后洋洋洒洒地抛向高空,抛出窗外,抛散成缤纷多彩灿若繁星的钻石晶片。凌尘叹息着闭上眼睛,仔细品味着潮冷的爽捷和潮落的满足,心中的期盼益发浓烈。假如不是有了这期盼,今天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就达到顶点。这许多天来,它们总是这么随心所欲飘忽来去,始终都不肯在她的努力下轻易就范。凌尘每次都必须耗尽所有的力气,才能勉强将它们放泄出来。也许,冒多大的险都是值得的。凌尘疲惫而认命地想着,和衣进入了梦乡然而,醒来看见窗外灿烂的阳光,凌尘却又不由有些乐观。未必就有多冒险吧。刘鑫毕竟还是喜欢小雪的。只要尽量把利害得失分说清楚,他应该就不会再主动纠缠自己。唯一的问题只有萧森。如何才能让刘鑫愿意保证将来提供给他更好的位置呢?什么样的位置?什么时候的将来?萧森肯等那么久吗?一阵轻巧的敲门声缓缓打断了凌尘的思绪,随后传来的是萧森淡冷的问候。「凌尘,起来了吗?」凌尘看看手表,发现已经是上午十点,连忙高声应道:「起来了。有什么事吗?你等我一下。」「没什么事。罗汉请我今天带他逛逛深圳。你不方便去就算了,我现在就走,顺便送小雪去上芭蕾课,中午她想在外面自己吃,你说行吗?」凌尘楞了楞,知道不可能阻止得了他,只得无奈答道:「行啊。知道了,你走吧。」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铿锵的关门声,凌尘坐在床上发了一阵呆,才慢慢换了衣服,出去洗脸。这样看来,罗汉很可能还没有认出自己,而且多半会更倾向于选择萧森。那么,自己有没有可能一直和他避不见面?假如他到这儿来拜访怎么办?自己作为女主人,能在他面前勉强维持正常的礼仪吗?一旦他认出自己,又会表现出什么样的言行?是装聋作哑继续支持萧森,还是做贼心虚把萧森打入冷宫,甚至丑态毕露在萧森面前语出讥讽,直到自己不得不说出真相?……凌尘捧起冷水,捂在脸上,拍打了几下,静住,很快就得出一个不容置疑的结论——这样子放任他们臭味相投下去,充其量不过是把危机推迟一段时间而已。能够阻止他们的,依然只有刘鑫。凌尘这么想着,忽然又犹豫起来。还是先不要着急为好。毕竟现在还有着罗汉没认出自己却又不会选择萧森的可能性。只要萧森不能把失败的理由迁怒于自己,那他即使再生气,应该也不至于会要离婚。这种可能性虽然小,但却是让她既不必冒险又可以远离罗汉威胁的唯一途径,值得为它多等待几天。只是,老天爷显然不耐烦让她蘑菇下去。晚上萧森一回来,就立刻兴高采烈地宣布道:「罗书记已经答应选择我做他们的法律顾问了。」凌尘呆了好一阵,仍然无法做出高兴的样子,便淡淡地问道:「他没认出我吗?」「没有。」萧森看了她一眼,随即又得意地说道。「可能他也在怀疑,还问你在河南住过没有。不过,我断然否认之后他就没说什么了。只要我们坚决不承认,就算以后他再见到你,估计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凌尘气息一滞,勉强定了定神,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请他来我们家做客?」
萧森略略有些吃惊。「你不是不想见到他吗?」「我不想见你就会不请吗?」萧森顿了顿,尽量拿出温和的声音宽慰她道:「你放心,暂时我不会请他来的。反正他以后会在深圳长住,等你完全平静了,再请他来也不迟。以前那种非常时期发生的事,说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相逢一笑泯恩仇嘛。呵呵……」
直到萧森把话说完,凌尘才终于压抑住逐渐狂乱起来的心跳,轻声问道:「他要在深圳长住?为什么?」「河南那边要在深圳设个办事处,专门负责上市工作。」凌尘的心跳益发狂乱。她实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快到让她没有时间做说服萧森的最后尝试的地步。但,除了尽人事听天命之外,她还能怎么办呢?凌尘一边想,一边就忍不住哀求道:「老萧,我再求你一次,最后一次。能不能请你放弃这个机会,不要再和罗汉有任何来往?」萧森楞了片刻,声音变得异常尖利。「你疯啦?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想让我平白放弃,就为了你家老爷子的死可能跟他有关?你不想见他就不见好了,我又没逼你。总不成连听到他的名字知道我跟他有来往也会让你不舒服吧?你跟他有那么大的仇恨吗?」见萧森似乎对自己的动机开始有所怀疑,凌尘不敢再说什么,努力控制着心跳和腿脚,慢慢站起身,慢慢走回房间。既然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效果,所有的希望都已经破灭,那就只能去找刘鑫了。凌尘好不容易调顺了唿吸,赫然发现脑袋里就只剩下这么一句话,吃惊之余,却也感到一阵阵轻松。第二天,凌尘犹豫了几乎两个小时,才终于痛下决心,拨通了刘鑫的手机「喂,哪位?」刘鑫温和的声音远远地响过来,象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凌尘嗫嚅着,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在心里反复念叨着:怎么还要问了才知道是谁?难道不会看来电显示吗?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啊?……埋怨了一阵,勐然又发觉这分明是初入情网的小儿女心态在作怪,顿时脸热心跳,越发无法出声。刘鑫的声音渐渐有些急促。「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说话?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凌尘不知道是不是该挂掉电话,手渐渐就有些颤抖。一切忽然静寂如死。也不知过了多久,凌尘勉强稳住心神,正要开腔,刘鑫的声音却又响了过来,而且变得异常温柔。「是凌尘吗?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凌尘心中一喜,便即答道:「是我,凌师母。刚才好象电话出了点儿问题,怎么我说话你都听不见的?」「是么?呵呵……」刘鑫理解地笑笑,又道:「打倒中国电信!还有中国移动,一起打倒!」
凌尘并不觉得有趣,但被他的笑闹声感染着,脸上还是挂起了几丝笑容。「都打倒就没电话用了。耽误你多少大生意啊。」「那倒也是,还是您想得周到,不愧是我的好师母。」刘鑫意味深长地赞着她,转眼却又静了语气,问。「师母找我有事吗?」
凌尘顿了顿,轻声答道:「有些事情想求你帮忙。」「师母言重了。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说什么求不求的呢。」「那我可不敢。而且,这次是很重要的事,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怪你。但请你先认真听我说完,好吗?」「好。您说!」「据我所知,老萧很有可能会挤掉老周成为你们新公司的法律顾问,是这样吗?」「原来是为这个啊。呵呵……」刘鑫的笑声象是白字红字的官样文章。「具体还没定。现在只能说他们两老都有希望。」「但罗书记已经答应选择老萧了。你不知道?」「他一个人答应也未必管用。河南那边还有他的上级机关呢。」「如果有罗汉支持,是不是老萧的机会就要大一些?」「也不能这么说,还要看许多条件,包括学识,人品,等等。」刘鑫随口敷衍着,忽然便问:「是不是萧教授让你设法做我的工作?」
「不,不是。我想求你的是:请你阻止老萧得到这个职位。」「哦?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见到罗汉。也不想让老萧跟他有任何交往。」「什么事情这么严重?你跟他有仇?」「对!」刘鑫沉吟了好一阵,才又说道:「这件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你什么时候有空?」明知刘鑫另有居心,凌尘却并没感到多少气恼,反而隐隐有些欣喜。但她还是硬起声音,答道:「电话里不能说吗?我一直都没空。」「上班时间呢?我去接你出来。」「不行。萧森每一两个小时都会打电话给我。」「查勤查得这么凶啊。呵呵……那就在你办公室谈好了。你那里是一个人一间吗?」凌尘无力坚持,也不想坚持,只得轻声答道:「是。」从家里吃了饭回来,看见那辆越野陆虎已经停在中心大楼前,凌尘心中一热,全身也开始微微颤抖。不得不在楼门边的长凳上坐下,喘息了好一阵,才总算渐渐稳住心神。幸好明天就是五一,同事和老干部们大概都已经进入放假状态了。要来的终归会来。自己还能在这里坐一下午不成。想到这里,凌尘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昂着头,向楼上走去。刘鑫果然就正站在办公室门口,见她过来,脸上露出些得意的微笑。凌尘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底细,却也不能表现得太冷淡,便涩笑着问道:「怎么这么早?不是说好四点钟的吗?」「后面就剩下敲定协议细节了。我留在那里也没用,所以就偷跑出来看你。怎么?不欢迎我?还是你下午有别的事?」「没……没事。」凌尘简单答道,心中又是一热,连忙推门进去,让空调阴冷的味道包围着自己,勉强维持着几分镇定。刘鑫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看着她一步步挪到桌后,忽然就问:「你怎么会和罗汉有仇?什么仇?」「他……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凌尘迟疑地说完,莫名其妙感到一阵心虚,仿佛刘鑫那双深沉而温润的眼睛,可以一直看到她内心深处,看穿她所有的秘密和谎言。那是怎样强大的视线啊!凌尘把指甲悄悄掐进掌心,努力控制着身体颤抖的幅度。刘鑫楞了楞,又问:「凌老先生不是自杀死的吗?」凌尘不觉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的?」「小雪告诉我的。呵呵……」刘鑫掩饰地笑笑,视线继续贯注在凌尘脸上,似乎转眼就将搜索出答案凌尘只好咬牙转过头,看着房门背后,说道:「是自杀死的。但也是他逼的。」
「真的?你确定?」一贯意味深长的问句,被刘鑫以现在这种方式冷静地问出来,竟让凌尘感觉到一股异常有力甚至更加有力的魅惑。在这扑面而来的魅惑之中,凌尘渐渐就没了力气。掌心渐渐不再疼痛,胸膛里也全部都是无可奈何而又心满意足的叹息刘鑫的视线立刻就被欲望充溢了。欲望随着视线,肆无忌惮地甩在她脸上,象是要与澎湃的血流里应外合,一起烫烂她整个身体,整个灵魂。热潮也终于在颤抖的簇拥下缓缓浮升上来,开始和浓烈的欲望婉转地互相试探。「我确定。」凌尘细若游丝的声音,更象是一缕半推半就的呻吟。刘鑫慢动作一般地站起身,缓缓走到她旁边,将椅子整个搬起来,转向他凌尘的轻叫声与其说是惊惶,不如说是羞涩和欣喜。「你……你要干什么?」
刘鑫并不答话,只把身体一点点隔空倾压下来,略显沉重的唿吸,渐渐扫上凌尘的鬓角。很快,那只魔手就将把她再一次送上天空,送去云端,送到那个无比美丽无比安逸无比快乐的地方。那个地方,还将永远铭记在她心里,供她在此后苍凉的孤寂中一遍遍怀念。这将是她全部人生中的第二次,也将是她全部人生中的最后一次。从此她将再没有任何期盼,她所有可以扮演的角色,将只剩下母亲和妻子,再也不能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出现在他人面前了。凌尘朦胧恍惚地想到这里,忽然就莫名其妙地哀声问道:「你不是很喜欢小雪吗?」话音未落,心中已经隐隐一阵后悔。刘鑫立刻停住动作,撑直胳膊,疑惑地看着她。凌尘益发悲从衷来,忍不住又加了句。「我是她妈妈。」说完,眼睛不由有些酸涩。刘鑫显然有些恼火,尽管努力掩饰着,声音还是冷淡了许多。「那你为什么还要见我?」凌尘勉强定定神,嗫嚅着答道:「我……我是为了说服你答应我的请求。」
「阻止萧教授得到那个职位吗?仅此而已?」凌尘点点头,顿了顿,想不明白刘鑫嘴里的「仅此而已」究竟是指自己的请求,还是指自己见他的目的,干脆又摇摇头,低声道:「还有,我还希望你能对萧森承诺将来给他一个更好的位置。」「为什么?」「我怕他会把我当做失败的原因。」凌尘简单答道,眼看着身体里的热潮正在逐渐冷落,退却,却找不到任何有效的弥补办法,只能暗暗叹息着,等待着,期望刘鑫能做些什么来改善气氛,挽回这行将败坏的局面。「那么,你今天之所以同意见我,全都是为了要和我做生意,对吗?」
刘鑫依然沉稳地追问着,深沉的眼睛里已经只有冷静的算计,再也看不出一丝欲望或温情。凌尘越发愧悔难当。但她不敢点头,怕心中的后悔与失落会无情地逼出自己的泪水;她也不敢摇头,怕刘鑫会因此识破自己的底细,此后不肯轻易放手「那好。我们就来做生意好了。呵呵……」刘鑫冷笑一声,伸手将她拉出椅子,拥到沙发旁边,推着坐下,径自开始解她的衣纽。感觉到刘鑫异样的粗暴,想到一切很可能无可挽回,凌尘心中百味杂陈,热潮越发冷落下去。这个无耻的老天爷,竟然要让她连最后一次快乐都无法享受到。即使是虚假的两情相悦,总也要比赤裸裸的交易好。自己冀望甚殷的这最后一次,难道真的要以痛苦收场吗?想到这里,蓄积已久的泪水,终于如涌泉一般,沿着凌尘的面颊,簌簌流淌在冰冷的沙发上。出乎凌尘意料的是,在几把脱去她衣服松开她内衣之后,刘鑫的手忽然又变得异常温柔细致,甚至比第一次还要温柔细致了许多。是因为看见了自己的泪水而心生怜悯,还是因为看见了自己的身体而爱意再兴?在刘鑫如痴如醉的抚摩之中,凌尘渐渐忘记了去追寻这问题的答案。什么答案还不都是一样吗?只要魔手依然还在,只要热潮重新汹涌,只要这最后的一次终于能够以快乐作结,她又何必去在乎刘鑫为什么会有如此变化呢?全身心好好体味这永不再来的幸福,就已经足够了啊!那双轻车熟路的手,在上次留下至今未平的沟壑里,一遍遍持续不断地用力掏挖着,分明是想把这些不可磨灭的痕迹,更深地刻下去,直到牢牢印在她骨头上,甚至骨髓里。即使仅仅还只徘徊在上半身,层出不穷的呻吟欲望就已经在凌尘喉咙里挤成一团,把本就沉重的唿吸,摩擦成一串困兽般的低吼。刘鑫抬头看了看门的方向,停下动作,得意地看着她,低声问道:「我们去酒店,好吗?」凌尘朦胧着眼睛,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老萧……」刘鑫得意地站起身,微笑道:「不要紧。我已经叫小王请他去参加协议谈判了。而且会阻止他打任何电话。」发现刘鑫竟然如此处心积虑安排好了一切,凌尘不由又惊又喜。或许他是真的在爱着自己,否则,自己这样一个老女人,怎么值得他花这么大心思,做这么多牺牲呢?凌尘一边幽幽地想着,一边就撑持着坐起来,正要起身,却发现双腿和全身仍是如此软弱无力,只得又跌坐下去,喘着粗气。刘鑫伸手拉起她,拥进怀里,手在她背后轻轻地拍着,大概是在帮助她尽快平静。「现在才两点多,谈判至少要六点才会结束,有的是时间,你别着急。嘿嘿……」但这笑声对凌尘恢复气力却没有一点好处,反而还更增加了热潮汹涌的程度。凌尘甚至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捶心蚀骨般的渴望,渴望世界从此消失,渴望时间从此静止,渴望这温暖平静而且坚实如山的怀抱,能永远笼罩着她,保护着她,永远都不要从她身上离开。不知过了多久,凌尘才有些不舍地轻轻推开刘鑫,勉强稳住脚步,扣好内衣,穿上衣服,斜他一眼,犹豫着走向门口。她很想问问刘鑫是否已经答应了她的条件,却又担心会再一次破坏掉所有的气氛,只好强行忍住,暗自宽慰着自己道:刘鑫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得便宜卖乖,反脸不认帐的。走出大门,看到刘鑫的车远远地停在大路转角,凌尘扶墙稳了稳,这才一步步走了过去。这是怎样短暂的一条路啊!眼看着那辆越野陆虎越来越近,凌尘满心遗憾地想。一路上,刘鑫都专心地开着车,没有说话。凌尘也不说话,只默默体味着汹涌热潮在身体里无声荡漾引发的阵阵酸痒和骚动,心中的快乐无以复加。而在静止与静默之中,它们不仅丝毫不肯冷落,甚至还随着前进的节奏,一点点开始升温,上涨。等到车子停在一间宾馆门口,等到她下车跟在刘鑫后面,拿了钥匙,走进电梯,走过楼道,走入房间,它们几乎就已经将要满溢沸腾。轻轻关上门,锁紧,回身看到凌尘低头站在床边,温婉柔顺得象洞房里的新娘,刘鑫如沐春风,如临渴雨,有意放慢脚步,想要看看一向端庄闲雅的凌尘,在这样的时刻究竟会表现出什么样的妖冶风姿。「四十如虎」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有情难自禁的一面,只不过看你愿不愿意发掘诱导,又懂不懂得如何发掘诱导罢了。刘鑫得意地想着,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凌尘面前,一动不动。凌尘却也始终没动。好一阵儿,刘鑫才注意到她悄悄把手背转向前面,显然是在不时偷看那只腕表。她是在盼着时间快点过去,还是在希望指针走得慢些,再慢些呢?刘鑫越想越觉有趣,忍不住就轻叫了声,「凌尘」然后又顿住,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凌尘微微颤抖了两下,勐地又静住。「凌尘。」刘鑫再叫一声,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温柔体贴之余还有着一丝渴望,几分诱惑,满意地微笑起来。凌尘的颤抖果然就静不住了,而且越来越剧烈,渐渐就变成了前后左右如醉如痴的摆动。杂草般的欲望从心口和小腹一点点爬出,一点点淹没了刘鑫脸上的笑容,迫使他再次提高声音,又叫:「凌尘。」摆动戛然而止,身体僵硬着,向后欲倒。刘鑫连忙伸手,抓住那双凉软细腻的胳膊,见身体仍在缓缓沉没下去,只得抬手上拉,揽住她柔若垂柳的腰肢,把丰润温和的身体整个仰抱在怀里。凌尘似惊似喜地呻吟一声,将头埋入他的肩膀。一股巨大的喜悦勐地冲进刘鑫的脑袋,带起一阵阵异样的晕眩,旋转着,旋转着,仿佛转眼间就将把他甩上天空。他有多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滋味了?这种从灵到肉浓情荡漾的滋味,绝不可能在面对甄琰时出现。即使在面对徐晖甚至小雪的时候,有的也大都是肉欲的饥渴和征服的快慰,理性的计算更是无所不在,每次都无法完全摆脱。然而,此时此地,面对曾经征服过的凌尘,面对眼看就将年老色衰的凌尘,他却仿佛随时都可能会迷失自己,可能还甘愿迷失自己,放弃一切计算和征服,和她手牵着手,一起走进灵肉交融的美丽新世界。那是他从来不曾想要从别的女人那里得到的。在被安昭无情欺骗过之后,他本来早已经彻底放弃了这种奢侈的幻想。想到这里,刘鑫忽然就有些害怕,想要把凌尘丢坐在床上,双手却兀自不听使唤地抱着,好一阵儿,才终于欠身放下她,扶稳了,然后慢慢退开,站住凌尘的头越发低了。真的有必要这样子来诱惑她吗?刘鑫心中暗自后悔着,不知道接下去到底应该怎么办。自从上次从萧家败兴而归,他就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每次却都只能得到否定的答案。是啊,既然那次得到的证据已经足以驱使萧森和她离婚,为什么还非要把凌尘的心也拉到自己这边来呢?这么做,未必就能使众叛亲离的复仇效果变得更完美,也增加不了多少让小雪嫁给自己的砝码。反而还会动摇自己的复仇欲望,混淆自己的复仇动机,将来面对相依为命的一对母女,自己只怕也会更难抉择,更难下手,更难长期守住这些秘密。然而,一旦面对凌尘,即使仅仅是通个电话,刘鑫却又总会不由自主地渴望着她。前天,在看到凌尘目不斜视的冷漠镇定之后,他甚至还郁闷了许久,几次忘记了注意萧森和罗汉谈话的内容。自己总不会是有恋母情结吧?刘鑫自嘲地笑笑,立刻否认了这种假设。容貌普通才学一般的母亲,从来都不是他心仪对象的模板,何况他还一直恨着她,恨她从小到大严如捆绑的管教,和她从内到外清冷如冰的生存,因为这种恨,他当初才会不顾家庭经济条件的许可,孤注一掷地来到了深圳;后来才会不顾父亲年事已高的身体,孤注一掷地去了美国。假如不是幸运地混出了点名堂,母亲只怕还会不断指责和非难他,尽管明知道他不可能回到她为他设计的那条老路上去也许一切都只是少年时的莫名钟情在作怪吧,刘鑫想,总算稍微松弛了些。作为一个成熟而温顺的女人,凌尘确实颇有魅力。但在很多方面,她还是不如徐晖小雪。即使后两者很难能做到象凌尘这样理解宽容自己,但青春的纯洁和美丽,毕竟更有社会价值。何况,在自己的耐心帮助下,她们将来肯定也会成熟,说不定还会比凌尘更出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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