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下北是真心没有骗人的意思,箱子里的确是一大笔不记名债券,如果河内善愿意的话,他可以全部拿走,甚至此后的几天,宫下北还会给他更多的钱,目的就是结清彼此间的所有联系。
他不喜欢河内善,更不喜欢他所做的事情,在他看来,赤本当初安排这样的事情,只是给他自己留了最后一张底牌,这张底牌没有别的作用,只能拼个鱼死网破的下场。
鱼死网破,对鱼而言原本就是个很可悲的下场,因为网破了还可以补上,但鱼死了就怎么也救不活了,至于撒网的渔人,又会承受多大的损失?
东西丢给河内善,宫下北直接转身上楼,去了自己的书房。
重新坐到书桌的后面,宫下北从上了锁的抽屉里将叶山智京留下的那个档案匣重新拿出来,取了宫原阳平的档案出来,从头到尾仔细去看。
那个封面上有铁臂阿童木的记事本,是一本日记,属于就读时的宫原阳平,其中有价值的东西并不多,更多的,还是记录一个年轻人的心路历程。
记事本下面,就是宫原阳平的详细档案,按照上面的显示,这人也是个孤儿,不过是个真正的日本人。
他是当年的赤本从长崎一家病院门前捡到的,父母是谁都不清楚。
赤本收养了他,供他读书、上学,宫原阳平也很争气,一直以来成绩都很优秀,并且最终获得了进入松下政经塾深造的机会。
从松下政经塾毕业之后,宫原阳平先是进了松下寿电子工业株式会社,从一名普通职员做起,不过三四年的时间,便被提拔为科长,继而成为理事、干事长。
1981年,刚刚35岁的宫原阳平辞去了松下寿电子工业株式会社的一切职务,转而开始从政,他以自民党籍的身份,参加了大阪地方议员的选举,并获得成功。
三年后,也就是1984年,以自民党大阪第4选区代表的身份参加众议院议员选举,不过遭遇了挫折,没能胜选,但是四年后的1988年,他卷土重来,并一举获得胜选。
在自民党内,宫原阳平属于典型的少壮派,他什么都敢说,什么人都敢得罪,谁的面子都不给,并由此形成了自己的作风做派,属于很特殊的跨派系议员。
而在明面上,宫原阳平与赤本是没有什么往来的,他甚至屡屡攻击赤本这个地下党产负责人,总是扬言要调查赤本,要把他换掉,但是在阴影里,他却是那个总给赤本通信报信的人。
这两年经济下滑,赤本负责打理的自民党地下党产也缩水严重,自民党内要求换掉他的呼声也是越来越高,而赤本之所以到现在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大程度上都是得意与宫原阳平的通风报信。
赤本总能在对手采取行动之前,就先一步得到消息,并着手安排布置,化解风险。
将宫原阳平的资料放到一边,宫下北拿过匣子里的第二份档案材料。
正准备拆开看的时候,就听到房门被人敲响了。
“进来,”放下手里的档案袋,宫下北说道。
“先生,”进来的人是松浦由纪子,她送来一杯水,放在宫下北的书桌上,说道,“楼下那位河内先生不肯走,他还在茶室跪着呢。”
“我知道了,”宫下北点点头,将水杯拿过来,试了试温度。
水是温热的,正好喝,他将一杯水一饮而尽,说道:“他既然喜欢跪着,那就让他跪吧,不用理他。”
话说完,他重新将那份文件拿起来,拆开封口,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上。
这个袋子里的东西也不多,只有两个文件簿和一串黝黑的手链。
宫下北好奇的将那个手链拿过来,放到台灯下看了看。
手链上的珠子是石头,不知道是什么石头,之前似乎是被火烧过,那种黑色就是烧出来的,有些珠子都龟裂了。
将珠子放在一边,宫下北拿过绿皮的那个文件簿,翻开硬皮的封面,看了看扉页,赫然发现这竟然是一个账本。
他将这个文件簿放下,又拿过另一个,同样是打开扉页看了看。
与之前的文件簿不同,这个文件簿的扉页上贴着一张彩色的照片,在这张照片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穿着白色西装的叶山智京,另外一个却是穿着黑色晚礼裙的女人。
这女人长的很艳丽,不,不只是艳丽,还非常有气质,让人看一眼就会有一种讨她欢喜,和她上演一场浪漫爱情故事的冲动。
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应该不长,因为里面的叶山智京已经是中年了,而那个女人却显得很年轻,看着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宫下北将扉页掀过去,后面就是一个人的档案信息。
姓名一栏里填的是立川千惠美,这应该就是照片中那个女人的名字。
而后面的资料显示,这女人是赤本在1958年收养的,收养的地点是横滨一个名为志愿者之家的孤儿院。
她的父母在一场火灾中丧生,留给她的全部遗物就只有那一串手链,而当时的立川千惠美才2岁。
后面的资料就是她的人生轨迹了,她也是赤本供养长大的,只不过她的经历比较另类,在日本女子大学心理学专业毕业之后,她竟然跑去做了一个陪酒女郎,而且一做就是近20年。
她曾经是歌舞伎町一番街从1985年到1989年,四年中公认的所谓“嬢王”,而在私下里,她则打理着赤本名下的7处高级陪酒屋,12家泡泡浴馆,6家歌舞俱乐部以及9处粉红沙龙。
每个月的15号,立川千惠美都会跟叶山智京交一次账,这也是赤本诸多产业中,获利很丰厚的一部分。
宫下北将这个文件簿放在一边,又将那个绿皮的文件簿拿过来,打开看了看。
与预想中的相同,这份文件簿是立川千惠美上缴盈利的记录账本,从1985年开始,上个月,每个月的数额都记得非常清楚,包括每一笔钱存入了哪个账户,都有详尽的记录。
宫下北看得很仔细,他将过去数年里,每个月的账目记录都看了一遍,他不是想要计算立川千惠美上缴了多少钱,而是要看这些产业分布在什么地方,每个月之间大其概的差额有多少。
从今往后,这些产业就是属于他的了,他必须对自己的财产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立川千惠美负责打理的这些产业,并不是都在东京,但也就是在东京周围的几个城市里。
其中盈利状况最好的,就是那六家歌舞俱乐部,其次就是那些陪酒屋,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自从经济陷入不景气状态之后,日本的情色产业似乎进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
这个特点很有趣,也很奇怪,但是却在全世界都通用。
写写算算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宫下北才将一本账簿全都看完。
或许是盯着账本看的时间太久了,两只眼睛都有些酸涩。他用手指揉了揉鬓角,随即看了看书房角落里的落地钟。
竟然已经是晚上12点钟了。
没有继续去看剩下的三份档案,宫下北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重新放到档案匣里,随即起身走出书房,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楼下的客厅里非常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松浦由纪子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宫下北一路下来都没看见她。
茶室门口已经没人了,探头看看,房间内也空空的,不过那个箱子还在地上放着,没动地方。
宫下北摇摇头,正准备起身回到楼上去,就见松浦由纪子搓着双手从门外走进来,看到他的时候还愣了一下,随即轻声说道:“河内先生和樱子小姐在院子里,先生还是让他们进来吧,不然会冻坏的。”
宫下北皱了皱眉头,径直走到门边,隔着门朝外面看了一眼。
在门外的回廊上,河内善赤裸着上身趴伏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而在他的身边,则是同样赤裸着上身的小室樱子。
这可是严冬,尽管东京的冬天不算很冷,可气温也在零下了,这两人也不知道在那儿跪了多久了,整个后背都冻得发青了。
宫下北看着他们两个,沉默了几秒种后,说道:“叶山君是烧死的,河内君是想把自己冻死吗?”
河内善脑门顶在地上,或许是因为冻得时间太久了,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虚:“请主人责罚,河内知道错了。”
“你呢?不想打死我了?”宫下北没理他,将目光转向一边的小室樱子,问道。
“请……主人责罚。”小室樱子的声音就更虚了,一句话说出来,整个人都快在地上跪不住了。
“我没兴趣责罚你们,”宫下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上前两步,走到两人面前,蹲下身子,说道,“我也不认为你们做错了什么,不过,既然河内君对我之前的提议没兴趣,而是想要继续留下来,那么,今后做事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