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艳的大头贴冰冰在一道仓门前停下,“这里就是刘彻先生安息的地方。自从他陷入永恒的长眠,你们是第一批来拜祭的用户……”
“等会儿!”程宗扬指着石柱下方一个洞口,“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洞口周围有明显的挖掘痕迹,显然是被人用暴力手段挖开的。
自己刚说完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结果最重要的武皇帝停灵之地就出现了一个盗洞——简直是当场打脸。
冰冰微笑的表情看不到丝毫惊讶,淡定地解释说:“这是管理员岳先生多年前打的洞。请各位用户放心,本仓的维持系统已经按照技术手册的操作规范,对仓体进行了密封维护,可以确保仓内的安全。”
重点根本不在于什么密封技术好不好!
重点是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洞?
程宗扬觉得完全无法理解,“他干嘛要打洞?”
“岳先生作为管理员,没有解除超级管理员指令的权限。”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岳先生作为管理员,冰冰没有阻止的权限。”
合着这套安全监管系统只负责看门,挖洞的事就不管了?
程宗扬忽然觉得岳鸟人开始那句话说得挺有道理——这是什么狗屁超级智能?
朱老头手都在哆嗦,好半晌才把气喘匀,哑着嗓子道:“开门!”
“接到特定用户指令。请稍候。”
白光一闪,仓门悄然开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宫殿,飞檐斗拱,金碧辉煌。
这座宫殿被收放在密封仓内,完全依照皇宫的结构,虽然形制略小,却气势恢弘,通体镶金砌玉,华丽无比。
直到看见殿内摆放的梓宫,众人才意识到这一整座宫殿竟然只是用来存放棺材的外椁!
宫殿式的外椁四周,密密麻麻垒着帝王规格的黄肠题凑,中间的棺木黑漆金纹,遍绘龙凤。
视线所及,尽是琳琅满目的陪葬品,诸般被服、器具、珍玩、饭盒、撬棍、玉璧、金钱,甚至还有金银制成的马车……
等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程宗扬努力把视线移回去,发现自己确实没看错——那些陪葬品中间,真的扔着几个饭盒,而且还是用过的。
梓宫旁边还散落着打洞用的钢钎、铁锤,一堆绳子,用来打开棺木的撬棍……
程宗扬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冰冰刚才说的密封技术还真没吹牛,那些用过的饭盒瞧着就跟新的一样,连上面的饭粒都像是刚吃完剩下的。
撬棍都出现在墓室内,武皇帝的梓宫自然难逃毒手,即使瞎子也能看出棺木已经被人撬开过,棺盖都没对严。
眼前这一幕实在有些尴尬,大伙跟着朱老头一起进来拜祭武皇帝,心情本来是庄严肃穆的。
结果看到的却是赤裸裸犯罪现场。
而且岳鸟人这活儿还干得那么糙,想装作没看到都不行。
这会儿应该是先喷岳鸟人缺德冒烟?
还是先安慰老头儿?
还是两手一起上,一边唾骂岳贼无良,一边对老头儿祖坟的不幸遭遇表示沉痛哀悼呢?
程宗扬还在犹豫,朱老头已经拂衣跪下,对着棺椁三跪九叩,恸声道:“曾祖孝武皇帝在上,不肖子孙刘询,伏于灵前,叩首祭拜。昔日先祖蒙冤,神器易主,九泉之下,尚有遗恨……”
朱老头对棺木的异状视而不见,怆然道:“今篡逆绝嗣,诸乱已平,帝位归于宗室。唯曾孙无能,年逾花甲,一事无成,放浪半生,轻浮成性,年老德薄,望之不似人君。今内外公议,以宗室刘欣为天子。新君年方三岁,一介孺子,愿先祖在天之灵,庇之佑之。伏唯尚飨。”
朱老头祭祷已毕,起身按住棺盖,准备盖严。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吕雉手中飞出,钻入棺中。
众人面面相觑。
看到棺椁周围的乱状,朱老头已经不准备检视先祖的遗骸,免得再受刺激。
可眼下异变突生,那颗比目鱼珠竟然飞入棺中——吕雉说得清清楚楚,另一颗比目鱼珠是在刘奭身上,难道棺椁中另有其人?
程宗扬只觉得背后的白毛汗都下来了。
我的亲岳父,你这把可玩得太恶心了。
撬了武皇帝的棺材不说,还来了个鱼目混珠。
武皇帝是谁?
名震六朝的雄主,汉国最受崇敬的帝王。
刘奭呢?
血统可疑的篡逆者,鸠占鹊巢的伪帝。
要不是为了汉国帝室的体面,祖孙三代都该扒出来鞭尸。
可岳鸟人偏偏把那个死在自家皇后手里的伪天子,塞到武皇帝的棺材里头,享受汉国君王世代祭奉,这简直是在往朱老头的脸上抹狗屎。
朱老头眼里冒出火来,一掌将棺盖击飞。
偌大的棺木中,只有一床空荡荡的锦被,武皇帝的尸骸丝毫不见踪影。
眼看老头儿就要原地爆炸,程宗扬扑上去叫道:“大爷冷静!棺材本来就是空的!”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程宗扬稳住朱老头,一连声地说道:“众所周知,我那位便宜岳父是个混帐,可他跟武皇帝压根儿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大家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更别提什么恩怨了,他为什么要下这么大力气去挖武皇帝的坟?”
“这么说吧,我那位岳父是个人渣、混帐、一坨不齿于人类的臭狗屎,可他绝对不是个傻子。他费尽力气也要进入武皇帝的秘境,为此还弄死了一位天子,这么大费周折,必定是为了某种目的。”
“直到刚才在密封仓看到那些坦克,我才察觉到他的真实目的——他之所以要寻找武帝秘境,是因为他很可能和武皇帝有着相同的背景。”
“一派胡言!”曹季兴扯着公鸭嗓子叫道:“区区岳贼,岂能与武皇帝相提并论?”
“他们都是管理员。”程宗扬转头道:“对吗?冰冰。”
“是的。尊敬的超级管理员。”
程宗扬回过头,“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有一个相同的身份:天命之人。”
墓室响起一片小小的议论声。
云丹琉道:“你也是吗?”
程宗扬道:“大爷,您说呢?”
朱老头含怒不语。
“都是天命之人,他就把先帝的坟扒了?”曹季兴跳着脚地说道:“你咋不去扒他的坟呢?”
程宗扬发自肺腑地说道:“实话跟你说,我想扒他的坟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凡要能找到,我早就扒了。”
程宗扬道:“我们都知道,岳那啥的下落一直没有定论。虽然有传言说他死于雷击,但没有发现尸骸,可以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武皇帝的棺椁也是一样,”程宗扬指着棺内说道:“这里面根本就没有遗体!”
棺木内铺了厚厚一层珍珠,上面是用白鹿皮制成的褥子,还有一床被扯乱的锦被,但没有看到汉国帝王常用的金缕玉衣。
曹季兴摸着下巴道:“莫非被盗走了?”
朱老头鬚髮飞扬,一脚跺下,地面的岩石寸寸碎裂。
“梓宫一开始就是空的!”程宗扬赶紧道:“根本没有入殓的痕迹!”
被褥虽然被人扯乱,但形制崭新,仔细观察能看出上面没有任何压痕。
云丹琉道:“那武皇帝去哪儿了?”
程宗扬摊开手,“不知道。”
“你不也是天命之人吗?”
“所以我才想把岳父大人的坟扒了,找找有什么线索……”
武皇帝的空棺让程宗扬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和他们一样,突然间就这么消失了?
就像自己突然间来到这个世界上一样,又突然间从这个世界离开?
甚至没留下任何痕迹?
程宗扬定了定神,努力把思维从渺茫难知的未来拉回到眼前,“武皇帝的遗体没在棺内,不过有人放了些别的东西。”
程宗扬指了指棺底的位置。
那里放着一隻用来盛放陪葬品的樟木筐,原本的陪葬品已经被腾空,筐内放着一隻陶罐,一迭信笺,几件零碎的物品,信笺下方还有一本书册,露出一角的封面上,“武穆”二字清晰可见。
那颗比目鱼珠贴在陶罐上,不住转动。
程宗扬拿起陶罐,揭开盖子,比目鱼珠顺势滚入罐内,激起一团细微的粉尘。
程宗扬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把陶罐递给吕雉,“这是你老公。就剩这么点儿了。”
吕雉淡然接过陶罐。
程宗扬搓了搓手,“让我们看看,武穆王留下了什么吧。”
“我来!”云丹琉伸手去拿信笺。
云丹琉手指刚刚伸出,异变突生,一隻白嫩的小手从棺下伸出,一把抄起那本厚如砖头的《武穆秘籍》。
这完全违背常理的一幕太过突然,云丹琉猝不及防,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定!”卓云君娇叱一声,袍袖翻起,五指虚捞,一股吸力牢牢定住秘籍。
“好胆!”云丹琉抛开信笺,翻手朝那隻小手的玉腕扣去。
一串密集的劲气交击声响起,那隻小手终于不敌,秘籍脱手飞出,被卓美人儿抢到手中。
那隻小手却趁云丹琉不备,夺走一封信笺。
曹季兴发出一声怪啸,受伤的右手缩在袖中,左手五指如钩劈入棺中,迎接他的却是一片凶狠的刀光。
刀光水银般倾泄而出,只听“叮!叮!叮!叮!”几声脆响,曹季兴尾指、无名指、中指、食指依次叩上刀锋,最后拇指一捺,按在刀侧。
棺下那人反应极快,不等曹季兴吐出劲力,便扬手抛出弯刀。
云丹琉横肘击飞弯刀,一拳击下,那隻小手已经消失在棺下。
云丹琉俏脸含怒,挥拳就要破棺,曹季兴连忙接住,“可不敢!”
朱老头冷哼一声,脚下重重一顿,一道气浪四散扩开,方圆数丈的地面刹那间被尽数封锁。
棺后传来一声痛呼,那人遁术被破,整个人从地下生生挤出,游鱼般跃起,撞在一堆随葬品上。
一隻半人高的青铜觯被撞倒在地,觯盖磕飞,里面的美酒泼洒出来,顿时酒香四溢。
“又是你!”程宗扬双目冒火。
那人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弹起身。
她身材娇小,貌如女童,身上一件红如鲜血的皮衣,小得几乎遮不住身体,雪白的胴体大半暴露在外。
尤其是她上身,只在颈间戴了一条红色的项圈,一条细细的银链分成四股,从项圈的挂钩垂下,下方悬着两片又薄又韧的皮革。
皮革形状宛如莲花的花瓣,兜在乳房下方,连乳球的三分之一都遮不住。
莲尖上方贴在乳头上,顶部开口,两隻红嫩的乳头露在外面,根部挂着月牙状的小锁,就像两隻精致的钮扣,扣在鲜红的皮革表面。
蛇夫人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该死的小贱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来。这回我看你还要往哪儿逃!”
小玲儿眨了眨眼睛,像个无辜的孩子一样往后躲去,靠在墙壁上。
与少女童稚的面孔相反,那对丰满圆硕的豪乳充满性感的诱惑,此时白晃晃悬在身前,被鲜红的皮革一衬,更是白得耀眼。
她身体一动,白腻而充满弹性的乳肉就像波浪一样不停起伏,看得人眼花缭乱。
别人倒还能顶住诱惑,倒是曹季兴目露奇光。
老太监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用尖细的嗓音阴恻恻道:“天生的遁灵之体,难得难得。这样的小娃娃,拿来煲汤最好。”
卓云君、蛇夫人、曹季兴、云丹琉四个人呈扇形朝小玲儿围去,小紫抱着雪雪站在中间,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玲儿。
程宗扬第一句便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走啊走啊,就进来了。”小玲儿眼睛一眨,泛起一层蒙蒙水雾,楚楚可怜地说道:“人家迷路了。”
小紫笑道:“那你可要小心,别被大灰狼吃掉了。”
“人家好害怕,程头儿,你不要吃我……”小玲儿怯生生说着,一边抬起小手,手指捏着信笺边缘,做势欲撕,“要不然我就……”
“省省吧。”卓云君道:“你就是把它撕成指甲盖那么大的碎片,我也能把它拼起来。”
“姊姊,你好厉害。”小玲儿小手一翻,指间多了一支火褶,轻轻一晃便冒出火苗。
“一封破信,你以为我有多稀罕?赶紧烧!等你烧完,也就别想跑了,晚上正好给曹公公加道菜。”
程宗扬说得嘴响,心下却在暗骂,自己这蠢货!
居然又上了剑玉姬那贱人的当!
她怎么可能一点后手都不留就乖乖滚蛋?
问题是小玲儿依仗遁术瞒过众人也就罢了,凭什么连安全系统也没有任何报警?
“冰冰!立刻扫描,看有谁潜进来了?”
“回复超级管理员,安全系统未检测到非法用户。”
程宗扬指着小玲儿叫道:“你瞎啊!她是怎么回事?”
冰冰刚要开口,一个电子音插入进来,“接到超级用户指令,传送开始。”
小玲儿脚下泛起一圈白光,她把那封信笺塞到乳沟里,抬起小手,娇俏地给了众人一个飞吻,随即一闪便消失无踪。
“传送完毕。”电子音沉寂下来。
程宗扬愕然看着小紫,“你把她传送走了?”
“不是我哦。”
程宗扬扭头看着朱老头。不是死丫头,难道是朱老头?
老头脸色阴沉得像是要下雨一样,厉声道:“清查宗谱玉牒!”
兹事体大,曹太监也少见地严肃起来,“是!”躬身应下。
程宗扬心里咯噔一声,小玲儿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她作为龙宸的杀手,却一直在黑魔海手下做事。
身怀遁术奇秘,却三焦受损,身如女童,无法长大。
从黑魔海诸人对她的态度来看,她只是一个最底层的行凶工具,供人驱使而已。
谁能想到,她居然也被系统认定为超级用户。
莫非她和朱老头一样,身具武皇帝的嫡系血脉?
剑玉姬在汉国经营多年,从边将到诸侯,从刘建到定陶王,处处布局,难道连嫡系的王女也成为她的棋子?
她到底还有多少手段藏在水面之下?
“糟糕!”卓美人儿忽然失声惊叫。
她抢回的那本《武穆秘籍》还在手中,此时打开一看,里面一页一页全是空白,一个字都没有。
“干!”程宗扬大骂一声,单是抢走一封信笺还好说,毕竟岳鸟人留下的信笺还有不少。
那本《武穆秘籍》可是孤本,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被那个小贱人给掉包了!
小紫道:“大笨瓜,我们去追啊。”
“怎么追?鬼知道她被传送到什么地方了!”
“冰冰,把我们传送到她去的地方。”
程宗扬一拍额头,接着听见冰冰说道:“接到指令。涉及到超级管理员,请确认,是否传送到……”
“别废话了!传!”程宗扬一把扯住樟木筐,“除了墓室原有的物品,全部传走!”
……………………………………
“呸!呸!”程宗扬一边吐着泥沙,一边从土里爬出来。
天知道传送时出了什么差错,其他人传送过来都好好的,唯独自己被传送到地下,睁开眼一片漆黑,泥土的压力挤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幸亏离地面不深,不然差点儿憋死。
“干!”程宗扬仰面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道:“该死的冰冰,这是打算拿我出殡呢?”
小紫笑道:“程头儿是超级管理员,传送的位置当然最精确,所以正好就在土里了。”
智障啊!那个小贱人要是再钻得深一点,自己还不得死到地下?
同行的九个人都在,朱老头拢着手蹲在地上,翘首远眺,一副神情郁郁的模样。
曹太监蹲在一旁,学着主子爷的姿势,拢手皱眉,像一位被便秘折磨多年的病患。
吕雉抱着陶罐,腰背挺得笔直,冷冷望着另一个方向。
众人所在的位置是一片丘陵,丘上草长至膝。
传送出来的物品散落满地,云丹琉和卓云君等人正在捡拾。
“这个是吗?”蛇夫人捡起一朵珠花。
“在信笺下面压着的。”赵合德说道。
蛇夫人笑道:“生得这么漂亮,记性还这么好。”
赵合德俏脸微红,“姊姊谬赞了。”
“哎呦,可不敢当。主子这么宠你,奴婢少不得还要叫你一声姊姊呢。”
“这个还要吗?”云丹琉举着撬棍道。
“算了吧,咱们又不是偷坟掘墓的。”程宗扬坐起来,一边抖着头上的泥土和草茎,一边道:“那个小贱人呢?”
卓云君打出一张追踪的符箓,一条火蛇箭矢般掠过青草,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往这个方向去了。”
小紫鬆手撒开雪雪。
小贱狗这会儿终于恢复过来,它趴在地上嗅了一会儿,然后迈开四条小短腿,屁股后面拖着一股黑烟,钻进草丛。
小玲儿的遁术最擅长隐形匿迹,再加上青草的掩盖,更难寻觅。
幸亏小贱狗嗅觉强大,隔着丈许深的泥土也能嗅出地下的气味。
它一连翻过三座山丘,结果在一条小河旁失去线索,来回兜了几个圈子,最后夹着尾巴,灰溜溜跑了回来。
程宗扬拍着它的脑袋训道:“要你有什么用?”
雪雪张口去咬,被程宗扬一指弹到鼻尖,翻了两个跟头摔到地上。
忽然山丘后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美哉!美哉!美矣!美矣!”
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细声道:“别说话,闭眼……”
程宗扬眼珠子险些瞪出来,这声音是……老兽跟蔡爷?
老兽说要撒尿,扯着蔡敬仲跑得无影无踪,自己派了几拨人都没找到,难道他们两个是躲在这里……
程宗扬不敢再想下去,他的肝已经在颤了。
曹太监扯着公鸭嗓道:“哪个小崽子?还不给咱家出来!”
青翠的草丛一阵晃动,一隻粉嘟嘟的兽头从山丘下伸了出来。
程宗扬张大嘴巴,这东西……自己不认识啊!
那隻兽头足有簸箕般大,黑亮的鬃毛被厚厚的粉底盖住,仍然顽强地伸出锐尖。
宽阔的兽脸起码用了半斤上好的脂粉,还没能盖住粉底下那道巨大而狰狞的青斑。
尺许阔的兽口抹着鲜红的胭脂,咧嘴一笑能看到雪亮的獠牙上沾着些许胭脂红,就像是刚吃了人似的,活脱脱一张血盆大口……
青面兽一脸喜色,粗声大气地吼道:“官人!”
程宗扬只觉浑身二百零六根骨头都被这声份量十足的“官人”给压骨折了,险些没能站住。
“我的眼……”程宗扬双手捂住眼睛。
一时间三尸暴裂,五内俱沸,直想喷出一口老血给他们看看。
曹季兴也吓得不轻,往后跳了半步,色厉内荏地叫道:“哪里来的妖物!”
旁边的朱老头下巴差点儿砸到脚背上,“你们这是弄啥咧?”
青面兽腰间挂的那个红包幽幽道:“美妆啊。没见过?”
程宗扬捂着眼睛不敢放手,“不是……老兽都已经很美了……我的天,这是什么味儿?阿……阿嚏!阿嚏!”
一股刺鼻的香风扑面而来。
被青面兽夹在腋下的蔡敬仲抖开那柄大红洒金的折扇,掩住鼻子,幽幽道:“兽儿体味甚壮,幸好咱家带了点香粉。”
“这是……茵犀香?”曹季兴跟见了鬼似的,“永安宫的珍藏?一粒价值百金的贡品名香——你这是用了多少?”
“全用了。”
吕雉冷冷道:“你也真舍得。”
“反正你也用不上了。”蔡敬仲摇了摇扇子,叹道:“谁让我跟兽儿锁在一起了呢?不把兽儿捯饬好了,我住着也不舒坦啊。”
青面兽“咯咯”一笑,使劲搂住蔡敬仲的肩膀拍了拍,活像是不小心捡了个红包,喜得屁颠屁颠往怀里掖一样。
朱老头眼都直了,“夭寿啊……”
“妖兽?”青面兽立刻戒备起来,“哪里?”
曹季兴道:“你撒泡尿照……”
“住口!”程宗扬痛喝一声。
自己就是因为害怕蔡爷再作妖,才让老兽把蔡爷给拴上,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蔡爷就这么神奇,一个没看住,转眼就给老兽拉下了水,他一个人作妖还不够,俩货组团作妖。
老兽、青面兽,跟着自己的时候也不短了,多好的一个凶狞可怖吃兔子不吐骨头的兽蛮人啊,硬是被打扮成一个粉嘟嘟的团子!
你听听蔡爷刚怎么叫的?
还兽儿!
如此丧心病狂,还有什么是蔡爷干不出来的?
程宗扬很想问蔡爷一句:你丫的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可惜他不敢。
“解开。”程宗扬捂着脸道。
青面兽一头雾水,疑惑地挠了挠脑袋。
程宗扬重复了一遍,“解开!”
“别价。”蔡敬仲道:“刚打扮妥当,还不让我舒坦两天?”
程宗扬低声下气地说道:“蔡爷,都是我的不是。你大人有大量,让兽哥去洗洗吧。”
“我不。”
“爷,求你了。”
蔡敬仲用折扇挑起青面兽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下,“这不挺美的吗?”
“是很美。”程宗扬昧着良心,挤出一个万念俱灰的惨淡笑容,“问题是太美了,我是怕那些兽蛮兄弟们,看到老兽这么美……会嫉妒。”
最后几个字,程宗扬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说出来。
青面兽倒是很开心,涂着紫红色眼影的双眼弯成两柄能杀人的月牙铲,咧开血盆般的大口,乐得扁桃体都快颠出来了,“美矣哉!美甚哉!吾不怕!”
“我也不怕。”蔡敬仲也是看得开,“大不了咱家辛苦些,把他们都给打扮起来。”
想像一下那伙兽蛮人浓妆艳抹,群魔乱舞的画面,程宗扬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肾连同大肠小肠十二指肠都在颤。
蔡爷要真敢这么玩——他喃喃道:“那我只能上五九了……”
蔡敬仲皱起眉头,“你说甚?”
程宗扬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不洁的画面统统驱走,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我送你去武帝秘境。”
“不去。太危险。”
“保证安全。掉根汗毛我赔你一万金铢。”
蔡敬仲用折扇抵住下巴,想了半晌,为难地说道:“没好处啊。”
“第一,那里面有远超过你想像的技术,专业的!第二,我先把话放这儿,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朱老头刚要跳脚,程宗扬道:“只一条,把他洗乾净。”
朱老头忍了,能把这个夭寿的东西洗乾净,那也值了。
话说到这份上,蔡敬仲终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兽儿,去洗了吧。”
青面兽双手捧住脸颊,轻启朱唇,闷雷般吐出一个字:“不!”
蔡敬仲道:“先洗了。回头我再给你化个最流行的烟熏妆。比这个更美。”
青面兽立刻转怒为喜,兴冲冲一头扎进溪水。
“哎,把我解……靠!”
话音未落,两个花枝招展的身影就被水花吞没。
“动静?没有。没见着有什么动静。”
“……女童?没见过。”
蔡敬仲一边说,一边一件一件搭着湿衣服。
他方才被青面兽带到水里,浑身都湿透了,乾脆把里外衣服全都顺手洗了一遍,然后就那么当着众人的面,坦坦荡荡地光着屁股,大有以天地为衣,清风为裳,身无半丝,心怀天下的从容和洒脱。
程宗扬知道蔡爷有裸奔的爱好,可他这么光着,真是多看一眼都折寿。
云丹琉性情豪爽,但遇到蔡爷这种奇葩也豪爽不起来,与赵合德一起尴尬地扭过脸,装作说笑。
吕雉倒是仔细看了两眼,然后轻蔑地冷笑道:“原来还真是个太监。”
“怎么着?不服气?我以前可是有过的。你有过吗?说起来,我那二两上好的细筋肉还不是被你们……”
程宗扬赶紧拦住,“蔡爷,咱不说这个了。”
蔡敬仲哼了一声,“举高。”
青面兽二话不说,举起手臂,它双手扯着铁链,铁链上挂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裳,迎风招展。
蔡敬仲细致地扯了扯衣角,把湿透的衣物一件件扯好、拉平、收拾整齐,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面对众人。
程宗扬只恨自己没有打马赛克的技能,把蔡爷从头到脚都打上马赛克。
蔡敬仲淡定地说道:“倒是半个时辰之前,有人从这边路过。抬了件很重的东西。”
程宗扬心头一跳,“是不是一具石像?”
“外面裹着白绫,看着吧……”蔡敬仲摸着下巴想了想,“像是。”
“往那边去了。”蔡敬仲抬手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