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山上,“玄宗”笑问天和“阎皇”君逆天两大强人的颠峰之战已经进行了二天二夜,到目前为止,仍看不出胜利的天平欲往何方倾倒的迹象。
君逆天的霸气彷佛无穷无尽,“绝世魔刀”每出一刀,罡气恍若千江万水狂泻而下。
在惊天动地的滚流气势中,君逆天的魔刀似能分天裂地!
万物俱灭,唯一刀在!
笑问天“无相混元气”功力运行也到极点,足下彷佛踏云而行,衣袂和霞气在他身边翩翩飞舞,无穷无尽的朦胧霞气像水波一样笼罩在他四周,如仙如圣!
云气里传来笑问天的长吟:“孤亭突兀插飞流,气压元龙百尺楼,万里风涛按瀛海,千年豪杰壮山丘。疏星澹月鱼龙夜,老木清霜鸿雁秋,倚剑长歌一杯酒,浮云西北是神州。”
君逆天刀法突变,每一掌劈出,均似蜗牛爬行般缓慢无比,但带起的力道却是凝重如山,划空裂帛声动人心魄,当者无不披靡。
这是最耗力的打法,却也是对付笑问天道极之体的唯一方法!
笑问天长啸一声,方圆十里之内的天际云层彷佛俱被拉动,化成一个圆满的霞气之圈,绵绵的气劲无穷无尽的从圈里散发出去,堪堪抵着君逆天的分天刀劲,相持不下!
君逆天脸上黑气一闪即逝,一声低喝,掌上竟暴长出九尺长的黑色刀气,旧力未尽,新力又生,硬是插入无边的霞气中,彷佛巨浪溃堤,浩荡的真劲冲开云烟屏障。
笑问天双眼露出开战以来首度的惊恐之色,身子一震,喷出一口鲜血。
“激战二天二夜,他的功力怎么可能不减反增?难道……!”以笑问天的武学智慧,很快便想通其中关键,同时也明白了将要置他于死地的败因。
“明白了吗?本座一直只以九成功力战你,目的就是要消耗你的功力,而在两日激战后,你的‘无相混元气’只剩九成实力,而本座此时用上‘梵灭刹息’,就有把握在三招内杀你!”
在君逆天的狂笑声中,笑问天不可置信的道:“你……明知剩下不到百日寿命,还敢使用‘梵灭刹息’这门消耗生命力的功法,这样就算你赢了,也等于是自杀啊!”
君逆天微笑道:“笑兄还是低估本座求胜的决心了,本座知道以正常战法,至少也要相斗百日以上,才有机会置笑兄于死地,只可惜本座剩下的时日不多,故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速战速决!笑兄请小心,接下来的一招,如无意外,便是这场战斗的最后一招了。”
君逆天此话大有深意,便是要在笑问天心灵中种下他从一开始便不及自己的失败感。
事实上交战至此,两人确实是旗鼓相当,再斗百日也未必能分出胜负。
但是君逆天这一招奇兵突出,立刻把整个局势扭转过来。
代价,却是他剩余不多的生命力。
“诛神印!”
君逆天三大绝招中最强的一招!
君逆天掌心泛黑,一掌印出。
笑问天只觉一股空前绝后的狂飙气劲,扑脸而来,他立刻收敛心神,外呼吸转内呼吸,“上善若水”道极之体全面运作,誓要接下这攸关生死成败的一招。
君逆天的巨掌在笑问天眼前愈变愈大,直到充塞成为这天地间的唯一,君逆天好像倏地消失了,笑问天再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以笑问天的道心修养,绝不可能出现这般心志被夺的现象,唯一的解释,便是君逆天不仅在功力霸道上胜他,甚至连灵觉天机的修为上,也胜过一筹。
笑问天败局已成。
更在这时,不知是否受到君逆天“诛神印”的气劲影响,他那天下至柔的护体气场,忽然出现了一瞬间不该有的停滞,那感觉就像是时间被“切割”开来,六识骤灭!
非是亲身体验,怎样也难以说得明白。
笑问天本已居于下风,如今又出现不该有的气场停滞,护身功体顿减三分,说时迟那时快,君逆天的“诛神印”已经分毫不差的轰在他胸膛上。
“蓬!”
笑问天浑体剧震,七孔溢血,仙风道骨的脸孔变得凄厉可怖,一动不动,彷佛成了一尊泥像。
一击过后,时间彷佛停滞。
“哈哈哈哈……!”
笑声穿云而起,笑的人,赫然是属于此战败者的笑问天?!
笑问天仰天笑道:“好!没想到门主的功力已经突破‘末那识’境界,更朝着‘阿赖耶识’天人之界的领域迈进,这一役,问天败得心服口服!”
君逆天的脸上毫无半分表情,淡淡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便是本座一生唯一信奉的至理,而失败却是本座唯一无法接受的东西,所以笑兄该知自己败得不冤吧!”
笑问天失笑道:“成王败寇,乃江湖定律,问天当然无话可说,何况问天活到这把岁数,早没有什么东西看不开去!唯一可恨处是不能与门主为友,煮酒谈天,诚一憾事!”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笑声忽哑,瞳孔失去夺人神采,身子向后仰倒,长长的血花洒在空中,成为笑问天留在世间的最后轨迹。
“诛神印”的威力将笑问天的五脏六腑全部震碎,外表不见任何伤痕,内里却是百孔千疮,用这种方法留对方一个“全尸”,便是君逆天对后者的一种尊重。
古来征战几人回?一代宗师,终于命丧沙场。
“爷爷!”
几乎就在笑问天倒地毙命的同一时间,一声惊呼自君逆天身后传来,他不必回头去看,也知道来者身份。
在“多恼江”上,他与她早有过一面之缘。
笑诗情不可置信的望着笑问天的尸体,美眸里噙着一抹泪光,娇躯微颤,彷佛风中弱草般随时便要倒下。
君逆天始终还是回过身来,不是为了笑诗情,而是为了在她身旁的那个人。
笑诗情本身已是一等一的大美女,但和她并肩上山的这人,其美貌却绝不在笑诗情之下!
一对深邃难测的美眸,配上明艳夺目的容颜,有着玉雕观音般圣洁高雅的气质,又有着无可挑剔的玲珑身段,鬓发飞扬,活脱像是春日朝阳初升下拂过的柔风。
君逆天望着白衣女子的婷婷立姿,微微一笑道:“想不到‘菩提法座’的这一代传人竟是如此风姿绰约的一位美女!本座纵横天下,少有能让本座萦绕于心的事情,可是今天看到小姐,却使本座不得不破例为身后之事担心了!”
听完此话,即使以“观音仙女”梵心谛的禅心修养,也难掩震骇表情。
君逆天只一眼便看破她的身份,言语中更对“菩提法座”已暗自偏离超然立场,开始为正道撑腰一事表达不满意见,以“阎皇”不是朋友便是敌人的一向狠辣作风,岂会容两人生离此地?
笑诗情显然也同时想到此一关键,表情由悲伤转为警戒。
君逆天失笑道:“两位何必如此剑拔弩张?本座岂会做出对晚辈动手这种有失身份的举动来?”
笑诗情硬逼着自己泪水盈眶的一双眸子,从笑问天身上转到眼前的大敌:“君门主说得好听,焉知不是在大战之后,元气消耗而空城摆阵的缓兵之计呢?”
君逆天欣然道:“不愧是‘破狱’之首,即使面对至亲殇恸,仍能保持冷静判断,笑兄确没选错后继人!不过妳该知道本座从不喜夸大妄言,虽然杀败笑兄让本座的寿元消耗到只剩四十天,但要是本座不惜再耗费一半寿元,即使妳二人连手,再加上贵组织在山下部署的兵力,本座要将你们全灭仍非难事,不知笑侄女妳信是不信?”
君逆天这样说的时候,从他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君临天下的霸气,让人连质疑他的勇气都无法生起。
笑诗情被君逆天的霸气压制得几乎无法呼吸,自收到君逆天与笑问天决战于穿云山顶的消息之后,她立刻尽起组织精锐人马,连刚自“冥岳门”赶回来的梵心谛也被她再次请动大驾,赶往决战地支援,没想到还是迟来一步。
更没想到的是,君逆天的功力在面对百日大限关卡前不退反进,即使以“玄宗”笑问天之能,也无法耗去这魔门第一宗师的太多功力,而即使在力战之后,以她和“菩提法座”传人梵心谛合在一起的实力,也无法肯定能对这盖代魔君做出伤害。
君逆天说的没错,如果他真要走,这世上没人能拦得住他。
梵心谛知道此时此刻,该是自己出来说话的时候了:“门主误会了,门主与笑前辈之间是生死决斗,各安天命,晚辈们岂敢有留难门主之意?笑姊姊只是关心则乱,言语或有冒犯之处,门主前辈大人有大量,当不会与我们一般见识。”
梵心谛这段话可谓得体至极,就算君逆天真想借题发挥也毫无着力点,不禁让人怀疑她是否受过什么纵横家口才训练。
君逆天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逸出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妳们两个都是非常优秀的人才,今后的江湖,就是你们这一批年轻人的天下了,不必再把本座当成敌人,今天以后,我们永无再见之日。”
君逆天话方说完,他的人就在笑诗情和梵心谛的面前逸去无踪,就像是突然被虚空吞噬了一样!
就连梵心谛的“明净慧悟”,也无法察觉到君逆天是用什么身法离开的。
梵心谛长长吁出一口气,惊噫道:“好厉害!‘阎皇’的修为已经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了,难怪连笑前辈之能,也无法支撑到我们赶来。”
笑诗情像是没听到梵心谛的说话,独自走到笑问天的尸体前--胸口彷佛被一块大石头压着的感觉,想要开口,吐出的却是哽咽。
“爷爷……”
两行清泪滑落脸颊,打从小时候开始,她就背负着“玄宗”笑问天孙女的光环成长,旁人只看见她白玉无瑕的完美形象,却不知道在完美的容貌与风采之下,她所承受的压力也不是任何一个同年纪的少女所能想象的!
唯有在自己的亲人面前,她才可以卸下一身的武装,当一个全心全意天真撒娇、不用考虑任何成败兴衰的女孩子。
可是,上天却连她这最后一点权利也剥夺了。
旁人只看见她的聪明与美丽世所罕有,却不知道她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能取得今天的成就。
而今,连在这世上唯一最了解自己的亲人也走了。
回头想想,这些年来她费尽心机的努力与付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笑诗情怅然的在笑问天的尸体前伫立良久。
在清凉山风的吹拂下,那种像是整个身子被淘空的感觉,痛彻心扉的悲怆,却是愈来愈重。
梵心谛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陪在笑诗情身边。
悲伤就像是云雾一样,在两人身旁逐渐堆砌。
“爷爷……”
笑诗情再次呼喊着自己的亲人,然而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得到响应的--彷佛终于体认到这个现实,笑诗情卸下了一直以来的冷傲与坚强,对着笑问天的尸体一跌坐倒,像个无助少女般哭了起来。
虽然顺利得回“结草剑”与“衔环刀”,但是在夺回兵器的过程中,意外间接造成了“剑圣”封虚凌的身亡,虽然并非丁神照下的手,但总与他脱不了关系--这种萦绕在心头上的烦躁与忧郁,令丁神照怎么也挥之不去。
身旁的子鹰倒是适时发挥他乐天的本性,不住为心情低落的同伴打气。
“至少你总是得回你要的东西了,回去也能向丁前辈交代了啊!”
相较于子鹰的乐观,丁神照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不管如何,封虚凌他总是因为我,才会被夜魅邪那个卑鄙小人害死。”
子鹰叹气道:“在那种混乱的情形下,我们两个得以全身而退离开剑楼已是大幸,你都没看到玄威那副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我一直到现在还怀疑他怎么会答应让我们离开。”
丁神照的思绪被子鹰的话拉回封虚凌身亡之后的半个时辰,在下山之路遭逢“剑楼”愤怒子弟兵团团围住的两人,眼看一场血战已是无可避免,忽然场中出现一名枯瘦精悍、须发俱银的灰衣老者,那对细如针缝的目光往众人身上一扫,包括“长空剑”玄威在内的楼中长老立刻噤若寒蝉。
他们两个能够安然下山,也是因为那名老者下令放行。
子鹰沉吟道:“但是……在那样的情势下,还能令怒火遮眼的剑楼弟子乖乖听令,足证那名老人在楼内的身份一定非同小可,可我从来就没听闻过剑楼有这样一号厉害人物……嗯,看来‘白道联盟’内,还有不少隐藏实力未浮现台面啊!”
就某方面来说,丁神照完全同意子鹰的看法,当那个不知名老者的视线扫向两人时,竟让他们心头不自由主的一阵悸动。
一柄千锤百炼的剑!这是两人同时对那名老人留下的深刻印象!
丁神照摸了摸背上的鲨皮剑囊,一种像是身体的一部份失而复得的充实感,在某方面确实抚平了他心中那股不快。
“你有什么打算?”
子鹰苦笑道:“我出来晃荡也有一段日子,家师怕不早就发出通缉令搜捕我的下落,该是时候,我要回‘地府’一趟了。你当然是先回去树海见前辈吧?”
丁神照点头不答,子鹰早就习惯他沉默的个性,也不以为意的伸出手来。
他豪爽的说道:“那就在此分道扬镳,下次我还能溜出来时,再到树海去找你和丁前辈吧!”
毫不婆妈的作风,便是子鹰最让人欣赏的地方。
丁神照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和对方紧握:“保重。”
子鹰哈哈一笑,纵声长吟道:“玉瓶沽美酒,数里送君还。系马垂杨下,衔杯大道间。天边看渌水,海上见青山。兴罢各分袂,何须醉别颜?”
回音缭绕久久不散,人却已在数里之外。
丁神照细细回味子鹰最后两句“兴罢各分袂,何须醉别颜?”个中深意,似悟非悟,片刻之后转身踏步,往相反方向而行。